想你想得睡不着觉

记者 于国鹏

这几天,瑞典科研人员关于睡眠的一项研究成果引发广泛关注,#被子盖得越重就能睡得越香吗#也迅速登上微博热搜,不少网友在这一话题下留言交流自己的亲身体验。其实,失眠的话题,在古今文艺作品中多有表现,只是在大多数情况下,并没归结到被子厚薄上,有的也提到“狐裘不暖锦衾薄”之类,但看上去更像个借口,真实原因往往还是怀人悼亡、羁旅宦游等。

对于这一科研成果,大家看法不一。有的表示,“我就是爱盖厚被子,薄被盖上轻飘飘的没有安全感。”有的认为,“可能并不是被子能改善睡眠,而是适当的低温有助于睡眠。冬天暖气太足,整个人烦躁不安,真不如温度低些睡得舒坦。”有的更坦率,“就需要一条厚被子镇住我,不然睡到半夜人还在被子没了。”

拥有近600万粉丝的热门健康医疗博主、微博大V丁香医生,也就此话题发了一条微博,认为“还真的有一点道理”,不过,博文中“还是老家厚厚的棉花被睡着最香吧”“想念妈妈的十斤棉花被了”,瞬间让这个科学话题变得“文艺范儿”起来。

不禁由此联想到那些与失眠有关的诗词歌赋。稍稍留意一下就会发现,文艺作品中写到失眠的并不鲜见,渴慕爱情而不得,仕途坎坷而无成,送别友人而不舍,久戍边疆而不归,都容易让人缠绵悱恻难以入眠。我们不妨以爱情题材的诗词为例,看看文人是如何表达自己失眠情状的。

最早的当是《诗经》首篇《关雎》,描写一位男子因为思慕心目中的女子而不得,以至于害上了相思病,怎么也睡不着觉的情景。诗歌以雎鸠鸟欢快和鸣起兴,借以吟咏淑女配君子的美好爱情。面对“窈窕淑女”,这个小伙子是什么表现呢,“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。悠哉悠哉,辗转反侧”,因为心中渴慕,又求之不得,整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。古人评价这首诗时认为,诗中情感表达恰如其分,做到了“发乎情,止乎礼义”,因而希望用这首诗来“风天下而正夫妇”,于是把它放在了“《风》之始”,冠于三百零五篇之首。辗转反侧一词,至今仍被那些情窦初开或陷入热恋者高频引用,以表达同样的心境。

严格说来,闺怨诗也是情诗的一种。盛唐边塞诗人王昌龄是写闺怨诗的高手,他的《长信秋词》五首都是闺怨诗。其中第一首“金井梧桐秋叶黄,珠帘不卷夜来霜。熏笼玉枕无颜色,卧听南宫清漏长”,写出了一位年轻宫女失眠的情景。这位宫女身处深宫,爱情、青春都被锁在高高的宫墙之内,感受不到乐趣,看不到未来,心里充满了忧伤,所以夜里久久不能成眠。这首诗最打动人心的地方在于,前三句通过写景层层铺垫渲染,营造出一种清冷孤寂的环境氛围,尤其是落叶、白霜等意象,暗喻着生机正渐渐逝去,更易给人以心灰意冷之感,所以,当最后这位宫女出场“卧听南宫清漏长”时,情景交融,景中寓情,愁肠百结,又如何能睡得着?

白居易在《长恨歌》中,也写到了唐玄宗李隆基因思念杨贵妃而难以入眠的情节。杨贵妃入宫后,唐玄宗将万千宠爱集于其一身,所谓“后宫佳丽三千人,三千宠爱在一身”,以致“从此君王不早朝”。可惜好景不长,“安史之乱”起,避乱途中,杨贵妃殒命马嵬坡,一切恩爱戛然而止。唐玄宗返回长安,诗中写道:“夕殿萤飞思悄然,孤灯挑尽未成眠。迟迟钟鼓初长夜,耿耿星河欲曙天。鸳鸯瓦冷霜华重,翡翠衾寒谁与共”,睹物思人,难以自持,孤灯油尽还是没有睡意,不知不觉天就要亮了。此情此景,人何以堪?这里确实提到了被子——冰冷的翡翠被里,谁与君王共眠?只是,这里写“翡翠衾寒”,并非刻意强调被子厚薄,也并不是想突出被冻得睡不着觉,只是借此烘托唐玄宗的萧索孤苦心境而已。

纳兰性德有一首悼亡词叫《南乡子·为亡妇题照》,是悼念亡妻卢氏的,词中写道:“泪咽却无声,只向从前悔薄情。凭仗丹青重省识,盈盈,一片伤心画不成。别语忒分明,午夜鹣鹣梦早醒。卿自早醒侬自梦,更更,泣尽风檐夜雨铃。”夫妻阴阳两隔,让词人无限伤感,这首词读来确实字字泣血。“只向从前悔薄情”,看似表达“失去了才懂得珍惜”之意,事实想应未必如此,但以这样自责的口吻说出来,更令人觉其思之深、爱之切,以及他失掉爱妻后的痛彻肺腑。两情相悦,又不能白头偕老,思来想去,悲从中来,半夜早早醒来,终是再难入眠,正是真情流露。

1997年,张艺谋导演的都市喜剧片《有话好好说》,收获了不错的票房,片中的很多台词还成为一时的流行语。电影中就设计了一对恋爱男女“想你想得睡不着觉”的情节,让看过的人无不捧腹大笑。姜文饰演的小书贩赵小帅,与瞿颖饰演的漂亮姑娘安红,是一对“前恋人”,但是姜文割不断心中的情丝,为了挽回这份感情,追在瞿颖后面纠缠不休。他追到姑娘住的小区,一转眼姑娘不见了人影。他不知道人家姑娘住哪幢楼,灵机一动想出了个馊主意,希望在楼下把姑娘喊出来。他自己又不想喊,就雇了一个蹬三轮车收废品的人干这事,这收废品的正是由张艺谋客串出演。姜文拿出50块钱,要求他在小区广场上大声喊“安红”,1块钱喊10声。起初,张艺谋不太愿意接这活儿,因为他算了一下,要喊500声。姜文告诉他,不一定喊这么多,只要把人喊出来就行。张艺谋这才同意,喊了没几声,姑娘确实打开窗子出现了,但也只是探头往外看了眼啥情况,又把窗子关上了,而且也没下楼。姜文要求继续喊,而且还加了任务,要求喊“安红,我想你”。这下子,张艺谋有些忸怩起来,觉得“我想你”喊不出口。姜文又追加了50块钱。张艺谋再喊,先是大声喊“安红”,然后小声的陕西口音喊后半句“饿想你”,令人忍俊不禁。最终是人还没喊出来,张艺谋瞅个机会,骑着三轮车落荒而逃。

人没喊出来,姜文不肯罢休。又去附近的劳务市场,找来一个大嗓门的小伙子,也是给他50块钱,让他接着喊。这次,喊的台词又加码了,要求喊“安红,我想你,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”。结果,这小伙子嗓门是大,可脑瓜不太机灵,一出口就喊成了“安红,我想你,我想你想得想睡觉”,而且还老是改不过来,让旁边的姜文“急火攻心”:你是想耍流氓还是怎么的?怎么老是想着睡觉!

电影里的这个桥段一直为大家津津乐道。要说人物表达的情感,虽说也是“想你想得睡不着觉”,真诚度实在无法与前边诗词相比,但这毕竟是一部喜剧电影,就是为了逗大家笑的,只要大家笑了,睡着睡不着又有啥关系!

再回到开头的睡眠实验上来。根据新闻报道,这项研究情况大致如下:瑞典卡罗林斯卡学院的研究人员,选择了120名患有各种睡眠障碍,甚至包括重度抑郁、焦虑症患者,作为研究对象,并把他们分成两组,一组睡觉时盖6到8公斤的毛毯,另一组盖1.5公斤左右的,经过对比测试发现,那些盖着厚毛毯的,4周后失眠严重程度下降50%,而且白天的焦虑和抑郁情绪也有明显改善。

瑞典科研人员的这个结论经得住推敲吗?南京脑科医院睡眠医学中心主任医师靳凌接受采访时表示,铺盖影响的是我们睡眠时的温度,人在睡眠过程中会主动把体温往下降,使人的新陈代谢进入一个比较慢的过程,所以才需要一定的保温措施,但是过热的环境确实对人也不好,令人难以入睡。那么,这么沉重的被子是否就是睡眠改善的原因呢?考虑到这个实验的样本采集等方面的多种因素,其中的机理还要进一步研究。他还建议,相对凉爽一点、光线暗一点的环境,对入睡是有利的,尤其需要避免睡前做一些与睡眠无关的事情,如躺在床上刷手机、刷剧,睡前三小时也不宜做剧烈、长时间的运动。良好的睡眠环境和睡眠习惯,能让大部分人的失眠症状获得缓解。

总而言之,失眠的情况很普遍,造成失眠的原因很多,古今都是如此。要是因为被子薄,是冻得睡不着,那就加上厚被子,科学家说这样能睡个好觉;要是因为身体出了毛病睡不着觉,那就赶紧把不利于睡眠的坏习惯统统改掉,还不行,马上找医生治;要是因为感情失眠,最麻烦,说实话,除了自己调节,没其他好办法,最理想的还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。不过,偶尔失眠也算不上绝对的坏透了,睡不着那会儿,能把平时很多稀里糊涂的事情想清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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